新京报讯（记者 张一川）9月2日，四川大凉山区的瓦吾小学开学了，240论理学生在雨中清唱着国歌，海拔2700米山区的初秋，许多孩子现已穿上了厚厚的冬服。这是瓦吾小学搬到新校舍的第3个学年。3年前的春季学期，孩子们的升旗仪式还要挤在老校舍前几十平方米的泥土地上进行，碰上雨天就泥泞不堪。
这也是校长曲比史古来到瓦吾小学的第15年，是他考取教师资格的第16年。15年前他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的昭觉县城走到这儿时，这所小学仍是昭觉县阿并洛古乡洛五阿莫村中的“瓦吾社教育点”，校舍都倒塌了两年多。
他从瓦吾社村寨的空位上“抓”了4个正在游玩的小孩，成为教育点的第一批学生。现在的瓦吾小学现已有8个班240论理学生。曲比史古总跟新京报记者说，现已任教16年的他至少还要在村子里再教16年，这个40岁的彝族汉子，是决计在大山里退休了。
曲比史古在新校舍的操场上。受访者供图
“哦，原来是一个教师啊”
曲比史古忘不了抵达瓦吾社村寨的第一天，同乡们的目光和口气。
2003年11月，汉言语文学专业结业的曲比史古，经过公办校园教师招聘考试，成为了一名教师。其时昭觉县要招聘100名山村校园教师，他在三千五百多人中考取了第7名。在此之前，曲比史古在洛五阿莫村的另一个教育点做代课教师，看到了山村教育的现状。因此在挑选校园时，曲比史古特意没有选在公路旁边的校园，而是挑选回到洛五阿莫村，来到坐落“高山脚下的一块平地”（彝语“瓦吾”之意）的瓦吾社教育点。
第二年春天，翻过十几座大山，绕过四五个大弯后，曲比史古从县城城郊的家中步行14.5公里走到了瓦吾社村寨。村寨的空位上，几位同乡坐着“烤太阳”、抽烟斗，几个小孩在一旁游玩嬉戏。
见有陌生人到来，同乡热心地打招呼，问询他是做什么的。
曲比史古照实奉告后，“（同乡们）热心立刻就变了，很嗤之以鼻地说：‘哦，原来是一个教师啊。’”曲比史古回想，同乡们跟他说，“读书还不如放牛羊”，他们不需要教师。
这和曲比史古的预期彻底相反——他原以为校园的家长们会把他团团围在中心，表达巴望教师的心境。
后来他才了解，为什么同乡们对待常识、对待教育是这个情绪。曲比史古在一篇自述中写道：“没有电灯照明，晚上只好点煤油灯；公路也不通……教师每十天就要下山背一批日子物资来教育点。……校园条件艰苦，许多教师来了之后待不了多久就都脱离了，此前瓦吾社就现已替换了十几名教师了。教师替换频频，教育时断时续，才让家长们发作这样的主意。”
而在那一天，在村寨的空位上，曲比史古“抓”了4个正在游玩的小孩，挂号了他们的姓名，他们便是曲比史古在瓦吾社教育点教的第一批学生。但是，看着只要4论理学生的讲堂，曲比史古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他在自述中写下了担忧：“一个民族没教育、排挤教育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没有教育又谈何前进呢？”
曲比史古访问了村中干部和彝族家支中有声威的长者“苏日”、“莫苏”，表达自己的决计，“即便你们不要教师，给我两个月时刻，看我行不行。”又在村寨里一户一户地家访，挂号适龄儿童和失学儿童的信息，劝说家长让孩子们来上学。第一个学期结束，瓦吾社教育点的学生增加到二十多名。看着二十多论理学生，曲比史古觉得算“第一次小成功”。他知道，自己每次跋山涉水来上课，尤其是碰上雾天雨天，“不论打什么伞，水汽都能往里边钻”，一趟走下来浑身都湿透了——这些支付都会被同乡们看在眼里。新学年开端，瓦吾社教育点有了第二个班，47论理学生被家长们送来上学。
瓦吾社教育点的校舍2年前就塌了，村寨的空位就成了曲比史古的露天教室，他和学生们坐在泥土地上，用讲故事的方法引起学生们来校园的爱好。遇着下雨天，一向在露天场所上课也不是方法，曲比史古便带着学生们到了牛棚上课。
牛棚中的黑板便是用几块木板拼成，再刷上黑板漆，“很难擦”，曲比史古说。黑板挂在牛棚的围栏上，有时课上着上着，就会有牛羊从黑板后边伸过头来，“局面很搞笑的”。
瓦吾小学的露天家长会，在村寨中的空位上举行。受访者供图
“很搞笑的”，也被这个40岁的彝族汉子用来描述他于2013年在瓦吾社村寨举行的第一次家长会，曲比史古许多年没开家长会，之前学生太少，都是家访。这或许也是瓦吾社村寨历史上第一次家长会，要评论一件“特严重的作业”。家长们依据姓氏家支围坐在村寨空位上，“这边五六个、那儿七八个”，自顾自地谈天。曲比史古有点儿气愤：“给我非常钟时刻让我说完，你们再随意说一个小时。”
尽管现场气氛很不严厉，自此以后，曲比史古每学期仍是坚持举行至少两次家长会，他是个很倔犟的教师。
从家里“偷”钱盖校舍
2013年末瓦吾社教育点举行的那一次家长会，既是第一次，也是特别重要的一次。
许多年来，从粪便滋味冲鼻的牛棚中出来，曲比史古带着学生们周转了多个“校舍”。最早是花500元购买的一间石块构筑的民房，“房顶都没有”。曲比史古搭上瓦，再用一块油布纸将房间从中离隔，就成为两间教室。学生们捡点石头回来，就当桌子和凳子用。
2008年被汶川地震涉及，石头房子震垮了，他们又时刻短回到了露天讲堂和牛棚讲堂的年代。后来曲比史古又租过一间石头民房，但价格太贵，再后来，他和孩子们安定在一位同乡搁置的土坯民房和柴房中。但土坯房子到了下雨天便是“外面下大雨，里边下中雨”。
考虑了很长时刻，曲比史古决议拿出自家的积储5万元，发动同乡们一同给孩子们建筑新的校舍。
九十几论理学生和四五十名家长参与了这次家长会。家长们忧虑，5万元不行怎么办？新校舍为什么不在村寨里修，为什么要挑选在风口上？
曲比史古逐个回答家长们的疑虑。把新校址选在一个可以看见县城的风口，是鼓舞他们经过学习走出大山；尽管风大一点，但他信任，关于孩子们来说是一种操练。同乡们也赞同无偿供给对校园有用的东西，包含建筑新校舍的木材。
每天午休时，曲比史古就带着几名年岁较大的学生，将木材从村寨运到800米外新校舍的工地上。四五十斤一根的木材，曲比史古一人背一根，学生们两人抬一根，一天只能运一趟，用了两个月才运完。
2014年夏天，通往瓦吾社的公路现已修通了一条便道，可以往山上运砖石等资料。有一次运砖车翻车了，曲比史古安排家长们和一些大一点的学生，一块块将50斤重的砖石背上两公里外的校舍工地。
资料预备好了，地基也打好了，简直每个学生家里都派了一名家长来，轮番和曲比史古一同垒砖石、糊水泥。不到十天，三间砖石教室完工。这一回，黑板是刷上黑漆的水泥，学生们也有了桌椅：有其他中心小学筛选下来的旧桌椅，或是爱心人士的捐献。但也仍是不行，往往是三四个孩子挤在一张桌子后。
瓦吾教育点的学生们站在曲比史古拿出5万元积储建筑的砖房校舍前。受访者供图
学生们在新校舍能望见县城，曲比史古也能望见城郊的家——其实他的目光不太好，晚上只能看到含糊的灯火概括；但在家里，他能很清楚地看见校园在哪，指给家人们看。
开端曲比史古考上公办教师，家里人都很快乐。爸爸妈妈觉得，去山村校园操练操练也挺好的，之后可以再换到县城来。但是时刻渐长，发现曲比史古一头扎在山里，没有要脱离的意思，家人着急了。
对立迸发在新校舍建筑后。
曲比史古从家里拿出的5万元积储，是靠着他的薪酬和妻子卖菜的收入，攒了七八年才攒下来的。这笔钱原本计划用来给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看病，但医师告知他们医治起来不太达观，费用也远比5万元要高。还没等夫妻俩攒够医治的费用，孩子便夭亡了。夫妻俩将这笔钱存入银行，预备之后把现在寓居的、现已盖了快三十年的土坯房拆掉重建。
做出给学生们修新校舍的决议时，曲比史古没有和家人商议，自己悄然去银行把钱取了出来。“我还留了一点，这样能多瞒一瞬间。”说到当年的小心计，他还有点儿满意。
但家人明显不这么想。定期存款到期，家人发现数额不对，才知道5万元钱现已变成了一块块砖石，垒成了教室。他们觉得曲比史古疯了，妻子气得在吵架时扯坏了他的衣袖，父亲更是直接拿起羊铲追着他打，几个兄弟尽管没动手，但“话也说得很重”。好几个月家人都没和他说话，直到现在，假如有什么烦心事，家人还会把这件事搬出来，“拿我当出气筒嘛”，他笑。
其实，曲比史古心里藏着对家人的深深内疚。采访中，刚说到夭亡的孩子，他一下就声泪俱下。
家里最支撑他的是母亲。8年前，时年61岁的母亲曾拎着许多吃的，到校园来看望曲比史古。母亲脱离后，曲比史古和一些晚上留下来的学生开起了“小灶”。家中6个孩子读书，母亲也一向非常支撑，曲比史古觉得，这全部关于一位彝族妇女来说，“很巨大”。
最大的对立迸发后，也是母亲把拿着羊铲的父亲拉住，后来还老想念：假如能走出许多像咱家孩子相同的孩子，也很好啊。
2017年，在爱心企业和当地政府赞助下，一座通体洁白的新校舍建成，曲比史古一砖一木亲手建筑的砖房校舍变成了“老校舍”。9月开学的那天，学生们猎奇地在新校舍四处观赏——特别是厕所，之前咱们都是在林子里处理。有学生振奋得在水泥地上打起了滚。
曲比史古期望，过两年能带家人上来，看看这儿的新变化。
曲比史古的愿望，山村小学的愿望
洁白新校舍的校址，也是曲比史古选定的。
16年来，瓦吾社教育点的学生越来越多，包含曲比史古从前代课的那个教育点，好几个其他的教育点连续兼并进了瓦吾社教育点，周边三个村的家长都把孩子送到这儿来上学。
曲比史古就把新校址定在了三个村的中心方位，离旧校址也只要5分钟旅程。
在新校舍的房顶上，曲比史古请朋友协助做了一行铁质红字：“让山村校园成为一个有愿望的当地”。
曲比史古是这么解说这句话的：从咱们这个山村小学做起，把全部好的东西教给孩子们，成为孩子们走出大山的愿望起程之地。
关于校园，他现在有两个愿望。一是期望把瓦吾小学做成一一切彝族特征的校园，他觉得这是自己身为彝族常识分子的职责；二是让瓦吾小学成为一所“彻底小学”。
其实，“瓦吾小学”在教育系统的序列中仍是一个“教育点”，但搬到新校舍时，瓦吾社教育点现已有完好的一到六年级，校长曲比史古自作主张地趁机把校名改成了“瓦吾小学”。
而15年前的瓦吾社教育点，却只要“一年级”。“实际上他们的年纪是六年级的，但什么都没学过，自己的姓名都不会写，还妥当一年级来教。”曲比史古说。
他首要教育生们说普通话。读过大学的他知道，要能和大山外的国际沟通，普通话是非常重要的一环，也是学习其他文化常识的根底。就像城市里的教师会用中英双语来教英语课相同，他在讲堂上替换运用普通话和彝语，来帮学生们学习普通话。
在新校舍旁，曲比史古带着学生们平整土地，预备做一个足球场出来。受访者供图
一项“城市孩子的运动”也被曲比史古引进了瓦吾小学。还没搬到新校址时，曲比史古就带着学生们在旁边一同平整出一片土地，当作足球场用。曲比史古一向很喜爱足球，仍是县队的成员，每天早读前、午休时和放学后，他都带着瓦吾小学象宝足球队的四五十名队员一同操练。
“现在咱们有U5（队员年纪在5岁以下，以下相似）、U7、U8、U10，乃至还有U3！240论理学生喜爱踢球的有七八十名，你说这个份额有多大？”谈起足球队时，曲比史古一点儿不粉饰自己的自豪。一队伍中有一名女队员，往常就和男队员一同操练、竞赛。曲比史古说，她到县城去踢球时，连县城的女孩都很仰慕：哇，女孩子也可以踢球啊。
2019年夏天，六年级的队员们结业了。将近900天的操练，一向却仅仅踢友谊赛，从没踢过一场正式竞赛，曲比史古想用一场正式竞赛作为他们的结业礼。他拿上队员哥哥的身份证，注册报名了被称为“彝族国际杯”的昭觉县传统足球赛事——“拉莫杯”足球联赛，想去和成人组一较高下。
这个小把戏在竞赛当天立马被识破：年纪真实差太多了。在校园的苦苦恳求下，组委会终究答应包含曲比史古作为队员之一的象宝足球队参与小组赛，每场只需踢70分钟。不成想，每天用跑山来操练的孩子们，体能不输成人，三场竞赛终究都踢满了90分钟。
“咱们体能、技能都不输，便是力气差点。”一个月过去了，聊起曲比史古仍是非常振奋，“第一场5:2输给了后来的冠戎行，第二场6:5输给了第三名，第三场2:2平，点球总比分6:5输了。”他期待着瓦吾小学象宝足球队有朝一日能拿下全县三甲。
他把足球当作山村学生走出大山的一种途径。从2017年足球队正式组成以来，队员们不仅在县上踢竞赛，还在爱心人士的协助下到外地沟通，乃至还在中超赛场上踢了一场友谊赛。
“拉莫杯”赛场上，象宝足球队的小队员们引起球迷们的围观。受访者供图
“再来一个16年”，不要怕
2015年，瓦吾小学迎来了校园的第一位支教教师，学生们的普通话也发作质的腾跃。曲比史古将其称之为“发明了一个很好的言语环境”。
4年来，六十多名长时刻、短期支教教师来来回回，15年来也有十几名公办教师和聘任教师来过这儿，但终究只要两名支教教师留下的时刻超越3年，公办教师也仍是只要曲比史古一位，“待了1天就跑了的都有”。
却是还有一名代课教师，由于身有残疾外出不方便，一向在瓦吾社教育点跟着曲比史古学习了好几年。曲比史古就吸收他作为教育点的代课教师，在他教一个班级时，担任照看另一个班级的纪律和教导一些简略的操练，也算是为他处理一份作业。
支教教师在曾经的砖房校舍中给学生们上课，一张桌子后边挤上三四论理学生，教室还坐不下。受访者供图
他说支教教师的确给校园和学生们带来很大的协助，能把瓦吾小学的教育质量和县城校园拉得“近一点点”，也协助培养了学生们的卫生习惯和礼仪举动。可一谈到他们的脱离，曲比史古又不由得伤心。他理解，从准则上说，能拿到薪酬的公办教师才更或许稳定地在山村小学教书育人，但假如环境、条件太艰苦，假如“不处理他们的家庭问题、后顾之虑”，山村小学终究是留不住教师的。
现在，他很期望教育部门可以更多重视山村校园、关心山村校园的教师，详细到瓦吾小学而言，他觉得现在的校舍又有点儿不行用了。
但曲比史古没考虑过自己。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提起“再来一个16年”、“再过16年”，听起来预备在山村扎根一辈子。
从2003年在洛五阿莫村代课开端，16年来，曲比史古教过的最早几批学生，由于有了一点文化常识，现已承当了村寨里的首要作业，也把他们的孩子送到曲比史古这上学。“再过16年，我还要教他们的孙子。”
曲比史古说，每个彝历新年，养了猪的彝族员都要杀上一头，给最认可、最尊重的人送一块猪肉。现在瓦吾小学每年能收到两百多条猪肉，总在教室里挂得满满当当。曲比史古和学生们一同把猪肉腌制成腊肉，再和学生们一同在午饭晚餐中共享。
从瓦吾小学或瓦吾社教育点结业，有不少学生真去了县城读初中。这儿还走出了4名大学生。一论理学生本年从凉山彝族自治州的西昌学院结业，学生告知曲比史古，自己正在预备公办校园教师招聘考试，也要选一个和瓦吾小学相同的山村校园，做一名大山里的教师。
十几年来，校园收到过许许多多爱心人士的捐献和协助，曲比史古就带着学生们去看望山村里的困难家庭和空巢白叟，“咱们不能把爱抱得很紧，要把它开释出去，到更深、更远的旮旯”。
2018年，曲比史古获得了2017年度的马云村庄教师奖，10万元的奖金分三年发放。他拿出其间的一部分，用作瓦吾小学支教教师的日子补助。在颁奖典礼上，曲比史古看到了许多跟他相同艰苦的同行们，也深深知道村庄教师们的艰苦与困惑，为此，他特意唱了一首彝语歌曲《啊杰咯》，以鼓舞一切扎根村庄的教师们。而“啊杰咯”的意思是：不要怕。
新京报记者 张一川
修改 张树婧 校正 柳宝庆
